尖默

只能短暂/所以大嚷

热暴雨

*伪骨科 年下养成

*第一人称

*太平洋西岸


我只想问,你们有人见过我哥流眼泪的样子吗?

 

 


十二岁的时候要上学,但唐人街唯一一所学校不肯收我。我没有身份没有亲人,查起来肯定出问题。他们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,我哥却执着地要做那破坏规矩的人。

和校长通宵喝酒后的那天清晨,他几乎撞进门里,歪在床头,用额头触碰我的肩膀。锁骨抵在我胸膛上,耳朵后面萦绕着一阵香水后调般混揉夜风和酒液的芬芳。

睡眠的倦意像是燃烧的壁炉在我脑海里烘烤,我哥柔软地倚靠我,每眨次眼,我似乎都能看到窗外温吞的曦色顺着墙体流进来,把整个屋子泡在一片光晕里。暗蓝色滚动的胶体。

几分钟,我甚至能听到动脉搏动的声音。

他终于缓慢地抬起手,袖子顺着小臂落下来,袒露出很手腕处很消瘦的骨骼轮廓。我屏住呼吸,盯着他的手指,放在我的鼻尖。顺着鼻梁移动,他用手指轻轻按住我的眉目形状。

“我不是你哥吗?哪里不像我?”酒精腐蚀的嗓音很哑,但我能听得清楚,“我不是亲人吗?”

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攥住我的心脏,我忍不住发笑,胸腔酸痛。

哪里都不像。我甚至疑心自己血统并不纯粹,瞳孔是更浅的棕黑,眉骨折出的角度尖锐。他的眼睛末端下弯,睫毛漆黑,我的眼睛却弧线平缓,延出清晰而浅淡的一条线…

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最后的最后,我也只能端详他临睡过去前皱紧的眉毛、微微抿住的嘴唇,小心翼翼捉住搭在身上的那只手,咬住食指。酒一样的香气,我分不清到底谁醉了。

现在想来,这的确是我哥太难得的赤裸时刻。他一生似乎都保持着近乎病态的封闭,无法说话。

依赖被他扭曲成一种过分的沉默与牺牲,以至于触碰我的手都仿佛拥有灼伤的疼痛。

他替我流血,我的眼睛里因此攒出他的眼泪,我们不懂幸福,只是依附着这些生存。

 


最终我上了那所学校。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决策是正确的,惨烈搏斗后换来的知识对我来说,比十二月份初生的太阳还要珍贵。我读书,读特别特别多的书,简直像是吃着书长大。青春期那几年,我的大脑和身体同时勃发,长成一个人。

我哥从没变过。

因此我终于比他高出半个头,下雨时伞落到我手里,拥抱时可以用手臂环绕他整个肩胛。打眼一看,我和我哥挨着站,一个比一个人模狗样,谁还能想到三四年前的样子,抱紧对方都凑不出一个人形。

或许是这些给了我莫名的力量,我逐渐尝试去主动给予和索取我哥的东西,想说爱他,想听他说爱我。很困难,这么看来,我在哥哥眼里一直是贪得无厌的小孩。

 

 

 

最后磕磕绊绊地成年了,那一整晚上我睡不着,看到哥哥蹲在街边,我从窗户翻出去,才发现他在抽烟。

手指夹着烟杆,淌在空中的稀薄烟气还没他脸色苍白,他蹲在那一动不动,只露出小半边下巴和鼻子。银色链子钉在他耳朵的软骨上,位置高,顺直地垂下来。

忽然有一粒亮光不知道从哪掉下来,噗地打灭香烟前头的火。我吓了一跳,东张西望,然而一丝风、一滴雨都没有。

我愣住。

心脏一瞬间跳得生疼——我的哥哥,我的哥哥。

泪落下来,我踉踉跄跄地跪倒在他身后,从后背抱住他。

我哥僵住,半晌垂下手,把那支烟丢在地上。

他用手背碰碰我赤裸的小臂,呼吸声沉重,偏过头去,用力地把侧脸埋在我的衣服里,那只耳链在他脸旁不停地晃动。

 

 

“哥哥,”胸骨的形状和他的脊背骨重重契合在一起,我带着哭腔叫他,“哥哥,别哭。”





End



*评论摩多摩多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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